李貮

瞎几把乱写
目前主九五,偶尔会写高宗朝的其他人和事,不定时更新

随便谈谈李治的诗文创作及其要素

  #文学纯业余爱好,个人观点,欢迎讨论

  

  近来和@何生一 讨论到这个问题,反复对比研究李治的诗文创作,确实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地方,于是随便写写自己的一些想法。初唐文学仍承六朝文风,以宫廷诗歌为主流,宫廷诗人在创作主体中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作为他们的一份子,李治不可避免的受到宫体诗的影响,为数不多的存世作品大体上分三类:诗九首(含联句),骈文如《万年宫铭》《孝敬皇帝睿德记》等,以及教令诏等实用性文体作品(谁知道是他所作还是臣工代笔,或是老婆代笔)。据传这家伙有文集八十六卷,以及无数郊庙祭颂乐辞作品,然而都失传了,猜想可能是在安史之乱或者黄巢之乱中佚失的,或者是他存在感实在太弱,丢了也没人在意?(虽然对李九有点残酷,但是想想也没啥问题,爬走...)

  俗话说"天下文章一大抄",李治写诗还真没什么独创性,风格大概是南朝文风的沿革+老爹李世民和同代诗人上官仪等人的缝合版(感慨一下无论政治还是文学都没法摆脱老爹阴影的苦逼孩子,《九月九日》中"柳空穿石碎,弦虚侧月张。怯猿啼落岫,惊雁断分行"句,几乎照搬自李世民"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落野飞星箭,弦虚半月弓。"(《秋日即目》))。由于特殊的政治身份和个人"政教型"的人格特质(鲁华锋《唐高宗与初唐宫廷文学》语),他的骈文散文作品皆注重实际功用,写作的无非是出于政治目的的公文,但在诗歌创作实践中,或与王勃、上官仪、薛元超等同时代作家的互动中,也能看出他对文学有个人层面的重视和喜爱,王勃写"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见了直接高兴得要人回来做官,可惜王勃已经溺死了...薛元超写《出征》,李治赞不绝口而且写了和诗,在上官仪现存的诗作中也能看到李治要他应制写艳情诗的记载,也不知道出的题目是xxxxxx,还是XXXXXX(捂脸,挺会玩)。《册府元龟》中李治还亲口承认过"文章词赋,平生所爱,然未之为也",随后以"风景殊佳"为由,邀请东宫僚属和他一起"坐而赋诗"。由此大体能判断出他开始写诗文是在当太子的时候,在当时宫廷创作风气浓厚,多应制相和之作的环境下,别人都写,他不写也说不过去,大概宴饮聚会都没人带他玩?耳濡目染于是产生了喜爱...从他如此多的创作实践来看,说"平生所爱"倒也不虚,虽然没写出什么名堂,但由于他的身份,对唐代文学的发展还是产生了诸多影响的。

    李治诗现存完整的八首,分别是《守岁》、《谒大慈恩寺》、《谒慈恩寺题奘法师房》、《九月九日》、《过温汤》、 《七夕宴悬圃二首》、《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五言过楼岩寺》,均是五言,还有联句"屏欲除奢政返淳"(下不存)。现存诗作结构手法大同小异,极少用典,多用白描和铺陈,往往直叙其事,明白晓畅得如同游记。如《谒慈恩寺题奘法师房》:

  停轩观福殿,游目眺皇畿。

  法轮含日转,花盖接云飞。

        翠烟香绮阁,丹霞光宝衣。

  幡虹遥合彩,定水迥分晖。

        萧然登十地,自得会三归。

  不得不说写得真的很直白...在同时期诗人都喜欢堆砌意象,雕琢词句的背景衬托下,几乎能感觉到有唐诗新变的端倪了。前四联由远及近再及远景,均描写所见景物,反复铺陈,而在末联由客观叙述转入主观抒情,语言平直晓畅,通篇白描,感物写景。他的诗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写景,今天去泡温泉了,真好玩,写诗记录一下,今天去了哪个寺庙,真好看,写诗记录一下,今天下雪了,真...一类是纪事,女儿出嫁,儿子娶妻,七夕开宴会,九月九日重阳大射,以及校猎等诸多活动的诗,想说他的确是很清闲(不闲谁写诗?),还有写宫廷生活的部分,一方面不可避免的与其特殊身份有关,另一方面极大程度上受当时文坛风气的影响,“羽盖”"旌旆"“龙”“凤”等物象屡次出现,如"端居临玉扆,初(一作永)律启金商。凤阙澄秋色,龙闱引夕凉。"(《九月九日》)这也是受上官体影响的一个表现。(我杀害了你,可是我的诗还留着你的影子?胡言乱语中)

  李治写诗还是有很多出彩之处,一个集中的特点就是精于炼字,善于熔裁,虽无佳篇但有佳句:"促欢今夕促,长离别后长。"(《七夕宴悬圃二首》)尤其长于写景,在意象选择和意境塑造上,李治喜爱清新纯净的景物,常以细致的笔触描写物态,并与寥落空寂的景致相衬,每每营造出一种清空散淡的意境。如《九月九日》:"野净山气敛,林疏风露长。"《五言过楼岩寺》:"簇野千丛暗,长河一带明。"又如《过温汤》:“暖溜惊湍驶,寒空碧雾轻。林黄疏叶下,野白曙霜明。”白霜笼罩的山野,寒秋里凋落的林叶,原野上奔涌的河流,色彩明暗相对,使意境浑融,倒有几分寥廓而又清新的境界在。

  这里最想吐槽的是他对各种花花草草的偏爱,“花馀凝地雪,条含煖吹分。”(《守岁》)“云转花萦盖,霞飘叶缀旂。”(《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写景文《万年宫铭》里更是十句有七八句在对各种花草精雕细刻,语言也很婉约清丽,虽然这可能也是遗传了爹,但是没学到精髓...他爹和他老婆要么写骏马飞鸟,要么写山河日月,大概这也是个人心境的折射?甚至他有时在诗歌开篇也想用气象宏大的景物把气势渲染起来,然而没写几句又开始看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到底是有多爱看),甚至传达“寥廓烟云表,超然物外心。”(《谒大慈恩寺》)的愿望,本来这也挺好的,总能令人想起超然出尘的文人隐士风度,可是您是皇帝啊皇帝,还是天可汗、万国之主、万王之王......对比一下他爹的"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他老婆的"风枝不可静,泣血竟何追",一家子里他也不知道是清流还是泥石流,只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李治的骈文,现存《万年宫铭》等。《册府元龟》记载他曾写过赋,(李世民曾兴奋的拿着向群臣炫耀:瞧我儿子写的!)只是未能流传下来。《万年宫铭》通篇写景,着眼于山水景貌、花草情态(就和花花草草过不去了),语言清丽,用词精巧:"泉起华岑,缺双莲而吐秀;波摇锦石,皎两镜而腾晖。几片断云,萦松合盖;数丛幽桂,插月分香。笑树余华,低空落影;吟风宿鸟,响答双骄。猿不恨而虚啼,蝶无痴而起舞。""时侵首夏,日映余春,露泣修篁,风清邃涧;松萝云起,藤茑星悬。"由万年宫的兴建沿革写起,进而写万年宫的环境之幽,风景之秀,生发出"载怀千古,流鉴百王,思欲屏逸收骄,怡神遣虑"的主观感慨,进而表达"陶莹心灵,澄清耳目""萧然物外"的愿望(别的帝王在写千秋功业,他老人家写陶冶情操,萧然物外,不知道该说是格局小还是真正的心大)。这篇碑铭的景物描写和遣词造句均佳,原碑现在陕西省麟游县,书法价值远高于文学价值。西安碑林里现存他和李世民的合文《同州三藏圣教序》,同样勒于石碑:

  

        在李治所作碑铭作品中,最为情真意切的莫过于他给元子李弘所作碑文《孝敬皇帝睿德记》,通篇四六句式,细叙李弘生平,表达哀悼之意,字字如泣如诉,隔着文字也能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戚之情:"伏枕流欷,哽绝移时。重致绵留,遂咸沈痼。西山之药,不救东岱之魂;吹汤之医,莫返逝川之命。"一生顺遂,文学资质平平的他,在经历爱子暴卒的哀恸之后,终于也能写出感人肺腑的词句了。"玉(阙)彩,珠沈夜光。未(阙)泣元圃,风悲画堂。"其中对李弘相关事迹的描写颇为细致,某种意义上可起"补史之失载"的作用。

  还有各种对神仙和佛道的迷之执念:"朕(阙)山脱屦褰裳,愿寻真於汾水,不饰情於外禅。无待咨岳之(阙)逸已於中宸。"(《孝敬皇帝睿德记》)"尝以人之所宝者位,虽处位以思冲;心之所存者道,希察道而求逸。是以载想褰迎,虚襟屣脱,凝神不宰,宣游汾水之阳;涤厉无为,访道襄城之野。"(《册谥孝敬皇帝文》)大概意思是说,他想禅让给李弘,然后自己去游山修道找神仙...唐朝受崇道的风气影响,游仙寻仙的风气很浓,李白杜甫高适岑参王维那一票人的娱乐方式就是手牵着手一起到各种名山大川里找神仙,可李九他是皇帝啊皇帝,就想着不做皇帝了去宣游访道...猜想大部分原因是苦于疾病,无力理政+李弘长大成人,国事有所寄托,所以说他抓权恋权还是不太恰当的,三十岁就得了绝症,被病痛折磨得实在是没有世俗的欲望了,想禅让,谁知道李弘又在壮年猝然薨逝......实在是令人叹惋。除道教以外,李治对于佛教的态度也反映在了诗文中,八首诗里就有三首与佛寺有关,"寥廓烟云表,超然物外心","散落禅林外,方弘拯溺情。"(《五言过楼岩寺》),也可视作唐代上层贵族尊道崇佛宗教观的折射。

  至于教令诏敕一类的公文作品,乏善可陈,是不是他写作的都不一定,如果是他所作,那么写文必cue天后,几乎可视为他的写作习惯:"比来天后事宜,事少而功多。"(cp党嗑起来)另外时不时还cue一下李世民,"太宗文皇帝,披图汶水,杖钺参墟,降斗极之神兵,涤怀襄之巨浸,张四维而安赤县,劳百战而徇苍生,声教遐覃,提封远亘,缅维洪业,无得而称。"也不枉这两人历史上各种捧着他护着他(玩笑)。比较有意思的是《枇杷子帖》:"嘉果珍味,独冠时新。但川路既遥,无劳更送。今者梅炎藻夏,麦气迎秋,香标兰坂之风,镜转桂岩之月,为善之暇,想足怡神。延望白云,载深离绪,聊疏绿字,此不多申谘。"笔触一如既往的清新散淡,依旧执着于修身养性,由枇杷延展到自身的性情修养,更戳我的是他说路程太远,不必劳烦再送了,请一骑红尘妃子笑那位学学你家祖宗......总体来说李治的创作是时代风气耳濡目染的产物,以及享受了全国最好的教育资源(四杰、陈子昂:呜呜呜,我们想享受还没有),他会写诗歌文章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不会写才奇怪),除了史学家以外,更方便的可能就是我们这些史同嗑粮人了?不算成文,只是一点碎碎念,大部分内容来自贰贰与何生一的聊天记录,欢迎同好讨论,也欢迎太太产文(发出敲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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